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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ile Durkheim: 'the use of notions to govern the collation of facts rather than deriving notions from them.'佔領運動開始以來就看見不少(堅持馬列主義正統的)左翼急著以自己常用的理論框架來為佔領運動「定性」,我認為要提醒的一件事,就是我們應先從事實出發,再達至結論,也不要只選擇專注於某些事實而忽略了另一些。一個問題︰
佔領運動的主體是誰?
有些人說運動的主體是親美資產階級,因為整場運動就是由親美右傾媒體在兩年前開始不斷煽風點火的,沒有這些資金,泛民的運動也不可能發酵。但問題是,香港根本不缺親中媒體,如果這群年青人是受親美媒體煽動,為何他們不選擇受親中媒體煽動?這種化約主義讓我們看不清楚媒體和受眾間的複雜互動,媒體可以影響受眾,但受眾也可選擇媒體。
另一些人則說這場運動是中產階級運動,但我在各佔領區都留意到有很多工人的參與,特別是在旺角。當然「反佔中」的群體裡面有很多都是工人,但也不能無視當中也有很多中產階級(如喜記老闆和周融)。雖然階級視野還是很重要,但在廿一世紀,在香港,階級不是鐵板一塊的東西,除了階級之外還有身份認同、職業類型和意識形態,都會左右人們的政治取態。(女性主義運動的主體一向都是中產階級婦女,這是否代表女性主義運動的成果就一定跟工人階級女性的利益不相容?)如果說的是這場運動所要爭取的階級利益,我也看不見工人利益如何會因公民提名和廢除功能組別而受損。正好相反,在目前的議會僵局下很多有利勞工的法例都無法通過,擴大目前議會的代表性確實能提升這些法例通過的機會。要令工人有經濟和精力條件參與政治,提高其階級意識,爭取一些階段性的勞工保障政策是必要的,這也是為了舒緩工人當下的經濟困難,不能說止痛藥無法把病根除,就可以任由病人痛苦下去的。
又有另一種說法認為佔領運動的主體是反中反華、鼓吹排外的本土派,我很懷疑持這種想法的人有沒有到過現場觀察。無錯,確實有一部份年青參與者對大陸人懷有恨意,但他們的排外議程有否騎劫運動本身的議程?他們又佔了運動主體中的多大比例呢?是否落實了雙普選,本土派就能通過所有的排外議案呢?
我看到的是,這場運動中有從左至右各式各樣的人,而且不斷地改變形態,不能簡簡單單地把它套入某個試圖解釋一切的理論框架,把一切跟理論不容的異例恣意地視為「少數例外」或「泛民的假面具」,大洌洌地展示自己的 confirmation bias 。想抓住一個現實,往往要由很多不同的理論角度切入。不要以為政治學史上只有一派人掌握了全部真理,其他思想家都是弱智,他們的理論沒有任何反映真實的成份。持有這種態度的人,只是懶惰而已。
冷戰後的左翼該如何做?
當我們很信仰某種最終的救贖,我們就會對走向救贖途中的苦難麻木起來。所以基督教可以對現世的不公義漠不關心,因為主的國終會降臨;所以為了共產主義理想的實現,蘇聯和中共的工程師可以不顧他們對人民造成的「短期」苦難。意識形態的可怕之處就在於它把理念置於現實之上,把大歷史置於小個體之上。現實不會是 all or nothing ,不能說某某行動並不能解決根本問題就不幹。正如我們需要持續批判慈善工業的偽善,但叫人全部停止捐款只會造成更大的即時災難。我們要有長遠的目標,去改變一些結構性的東西,但也要有即時的行動,去舒緩正在發生中的苦難。爭取到普選之後政府和議會是否會減少向商界的傾斜,退休保障和有關勞工權利的法例能否通過,還是未知之數,但這是目前唯一可見能夠有效大大提高希望的措施,總好過維持於現狀(而這個現狀就是左翼運動持續低落了幾十年的現狀)。